这里放炮开船,一直往上江进发。这日将到大姑塘,风色大作。大爷吩咐急急收了口子,弯了船[1]。那江里白头浪茫茫一片,就如煎盐叠雪的一般。只见两只大盐船,被风横扫了,抵在岸边。便有两百只小拨船,岸上来了两百个凶神也似的人,齐声叫道:“盐船搁了浅了,我们快帮他去起拨!”那些人驾了小船,跳在盐船上,不由分说,把他舱里的子儿盐[2],一包一包的,尽兴搬到小船上。那两百只小船都装满了,一个人一把桨,如飞的棹起来,都穿入那小港中,无影无踪的去了。那船上管船的舵工,押船的朝奉,面面相觑,束手无策。望见这边船上打着“贵州总镇都督府”的旗号,知道是汤少爷的船,都过来跪下,哀求道:“小的们是万老爷家两号盐船,被这些强盗生生打劫了,是二位老爷眼见的,求老爷做主搭救!”大爷同二爷道:“我们同你家老爷虽是乡亲,但这失贼的事,该地方官管;你们须是到地方官衙门递呈纸去。”朝奉们无法,只得依言,具了呈纸,到彭泽县去告。
那知县接了呈词,即刻升堂,将舵工、朝奉、水手一干人等,都叫进二堂,问道:“你们盐船为何不开行?停泊在本县地方上是何缘故?那些抢盐的姓甚名谁?平日认得不认得?”舵工道:“小的们的船被风扫到岸边,那港里有两百只小船,几百个凶神,硬把小的船上盐包都搬了去了。”知县听了,大怒道:“本县法令严明,地方清肃,那里有这等事!分明是你这奴才揽载了商人的盐斤,在路伙着押船的家人任意嫖赌花销,沿途偷卖了,借此为由,希图抵赖。你到了本县案下,还不实说么?”不由分说,撒下一把签来,两边如狼如虎的公人,把舵工拖翻,二十毛板,打的皮开肉绽。又指着押船的朝奉道:“你一定是知情伙赖,快快向我实说!”说着,那手又去摩着签筒。可怜这朝奉是花月丛中长大的,近年有了几茎胡子,主人才差他出来押船,娇皮嫩肉,何曾见过这样官刑。今番见了,屁滚尿流,凭着官叫他说甚么就是甚么,那里还敢顶一句。当下磕头如捣蒜,只求饶命。知县又把水手们嚷骂一番,要将一干人寄监,明日再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