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父母看了画展回来,神情沮丧,大失所望。首先,两件作品被画家收了回去;其次,齐奥默太太挤丢了一条开司米披肩。听到自己看过之后画就不再展出,奥古丝汀体会到其中微妙的用心,这是所有女子,光凭本能就十分赏识的。
下一天早晨,戴奥陶·特·索默维安——这个声誉鹊起的姓名也传到了奥古丝汀心里——从舞会出来,站在猫球商店对面,等他天真烂漫的女友出现在窗口,不料给店伙计浇了一身水。姑娘当时不知道他等在那里。画展上再三致意之后,这是两个情人第四次相见。年轻画家奔放不羁的性格,给齐奥默府森严的家规一挫,更激起他对奥古丝汀的痴情,这本是情理中之事。看见心上人坐在账台边,夹在齐奥默太太和维吉妮小姐之间,怎么才能接近呢?其母又寸步不离,怎么给她传递消息呢?像所有情人专会自找麻烦一样,戴奥陶在伙计中也树了个情敌,而别人又从旁帮忙,来跟他作对。即使能逃过许多明眼人,也逃不过老板夫妇严厉的目光呀!到处是障碍,遍地是绝望!大凡求自由的囚徒和热恋中的情人,穷思极想之下,总能想出办法,唯独这青年画家爱到如痴若狂,却一筹莫展。戴奥陶像疯子般在街上转来转去,好像能转出法子来似的。他挖空心思,终于想出用重金收买胖丫头这一策。打那天早晨跟店老板不期而遇,相互打量以来,半个月里,两个情人如此这般已交换过几次书信。他们相约平日在一定的时刻见面,星期天则是趁上圣乐教堂望弥撒和做晚祷之便,奥古丝汀递去一份亲友名单,希望年轻画家去走动走动,在那些只知做买卖赚钱的人中物色一下,是否有人肯为他俩的恋情出把力,当然,对此辈说来,两个人能真心相爱是异乎寻常的事,在商场中是闻所未闻的。除此之外,猫球商店依然恪守旧章,没有任何变更。要是奥古丝汀小姐心有旁骛,有时不顾家规,径自上楼在窗台上放一盆花做暗号,或唉声叹气,或含睇沉思,而竟无人注意,连娘老子也未察觉,一般了解她家作风的人一定会颇感惊讶,因为在这份人家,任何带点诗意的想法都与周围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。一瞥一视,一举手一投足,都会给人看在眼里而详加推敲的。然而,说起来也很平常:这艘平静的航船,打着猫球商店的旗号,行驶在巴黎汹涌的海面上,受到季风的影响,常会遇上倾盆大雨。半个月来,五个船员,加上齐奥默太太和维吉妮小姐,正忙于繁重的年度盘点。整捆整捆的布,搬进搬出,重新量尺码,估定存货价。每匹布上的标牌也一一核实,查明进货日期,确定现行价格。齐奥默先生整天站着,手拿量尺,耳背后夹着铅笔,俨然像指挥航行的船长。他的尖嗓门,通过传声孔,向底层货栈问这问那,使用的商业行话简直像谜一样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