希普太太仍穿着寡妇穿的丧服,这也许是她表示卑微的一部分。尽管希普先生去世已经多年,希普太太却依旧穿着丧服。我认为,她的穿戴只是在帽子方面做一点让步,其他方面,她还是跟开始居丧时一样。
“我敢说,今天是个值得永远记住的日子,我的乌利亚,”希普太太一面说,一面烧茶,“因为科波菲尔少爷来我们家看我们了。”
“我早就说过,你会这样想的,妈妈。”乌利亚说。
“要是我能找出什么理由,盼望你父亲仍跟我们在一起的话,”希普太太说,“那理由就是,他应该活到现在,可以认识认识今天下午来我们家的客人。”
我听了这些恭维话,感到很窘;不过我也意识到,他们是拿我当贵宾招待的,因此我认为,希普太太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人。
“我的乌利亚,”希普太太说,“盼这一天已经盼得很久了,少爷。他一直怕你嫌我们卑微,不肯赏脸,我自己心里也跟他有同样想法。我们这会儿卑微,我们从前卑微,我们以后还是卑微。”希普太太说。
“我相信,你们一定不会那样的,希普太太,”我说,“除非你们喜欢那样。”
“谢谢你,少爷,”希普太太说,“我们知道自己的地位,能过上这样的日子,已经谢天谢地了。”
我觉得,希普太太渐渐地离我越来越近,乌利亚也慢慢地凑到我的对面。他们恭恭敬敬地硬要我吃桌子上他们认为最精美的食品,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可口的东西。但是我认为物轻人情重,所以也就觉得他们的招待非常周到。不久,他们谈起自己的姨妈来,我也跟他们谈了我姨婆;他们又谈起父母,我也跟他们谈了我父母;接着希普太太又谈起继父来,于是我也开始对他们谈起了我继父的情况;不过我很快就打住了,因为我姨婆嘱咐过我,要我不要谈这方面的事。可是,一个松软的木塞是对付不了一对瓶塞钻的,一颗稚嫩的牙齿是敌不过两个牙医的;一个小小的板羽球是要不过两只板羽球球板的;同样,我也对付不了乌利亚和希普太太两个人。他们爱怎么搬弄我,就怎么搬弄我;把我原来不想说的、说了都要脸红的事,全都慢慢套了出来;特别是当时我年幼天真,以为我这样对人推心置腹,是自己的长处,完全是对两个恭恭敬敬款待我的人的一种眷顾。